河底的抓痕(3/3)
痕是蛋蛋。
“每到七月半,河底的溶洞就会开。”大舅的眼泪掉进河里,“当年修坝的人炸了它们的窝,它们就每年抓个替死鬼,把名字刻在河蚌壳上,等着凑够十个,就能冲垮水坝……”
话音未落,河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青水河的水开始倒流,漩涡中心露出个黑洞洞的溶洞,洞口挂着十几具风干的尸体,每具尸体的脚腕上都拴着磨盘,指甲缝里还掐着半片水葫芦叶——和我第一天看见的一模一样。
“快跑!”虎子拽着我往村里跑,身后传来“轰隆隆”的水声。回头望去,青水河的水全灌进了溶洞,岸边的石板埠头正在开裂,那个灰扑扑的影子站在裂缝中央,冲我们伸出手,这次我看清了,她手腕上戴着的,正是小芸当年走丢的银镯子,镯子上刻着三个字:“青水魂”。
当晚,村里的老人们在河边烧了整整一夜的纸钱。火光中,我看见河面上漂着许多光点,每个光点都是一只青紫色的手,指甲细长,掌心朝上,像是在索要什么。
离开的那天清晨,我又去了青水河。水面恢复了平静,却再也看不见水葫芦,埠头的石板上,新刻了道抓痕,比之前的更深、更长,像是有人用尽全力留下的最后记号。
汽车发动时,我听见大舅对着河水喃喃自语:“小芸啊,明年七月半,舅给你带红肚兜来,别再抓村里的孩子了……”
后视镜里,青水河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,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从河底浮上来,望着我们远去的方向,慢慢张开嘴,露出两排河蚌壳般的牙齿。这次,我清楚地看见,她嘴角还挂着半片红布——是我昨天落在埠头的红手帕。
从此,每当暴雨过后,青水河边总会传来小孩的哭声,有人说看见河底漂着许多红肚兜,也有人说看见水猴子的影子,但只有我知道,那是一群被永远困在河底的魂灵,用他们的方式,诉说着三十年前那场不该发生的爆破,和之后每年都要重复的悲剧。
而那块刻着人名的河蚌壳,此刻正躺在大舅家的神龛里,最新的刻痕还渗着血,那是我的名字——就在我把红手帕落在埠头的那天,被某个冰凉的、湿滑的东西,轻轻刻在了上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