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回(12/12)
了,北京城里的翰林院,穷得在庙里待着的,多着呢!这就是为着有了官,还没受职,这个你还不懂。将来你或者找一个读书的女婿,也跟着在一处磨炼磨炼,你就知道了。”女子笑着道:“你真是倚老卖老,跟你好好儿的说话,你怎么瞎说八道起来了!”只听老妇噗嗤一笑,随后唧唧喁喁的,听不清说了些什么。那女子也不答话,只有那老妇一个人说。最后她又高着些声音道:“现在是汉满通婚的,那要什么紧?”那女子格格的一笑,就啐了她一口。这句话以后,她们的话锋,就转到别件事情上去了。秦学诗听了许久,也没有听出什么,一直到满船人都已睡静,听不到一点声音,见才安心去睡。只是这一席话,增加了他满腔的心事:据他们那些儿笑话听起来,分明把读书人指着我。后来又说什么满汉通婚,这虽然是说笑话,总也看着我还有点合身分,才肯说这话的。他这样一想,把那女子的模样儿,在心上就印得更深了。
次日天亮,后舱里那清脆的京白一开口,他就自然醒了。先还不过觉得这种京白是听得有味,后来听熟了,便觉是一剂清凉散。每一句京白,都在心头上冰凉的印了一下,又是快活,又是麻木。心想着这女子是旗人,已是无疑的了,据她那种举止和她说话的口气看起来,似乎还是仕宦之家的女子。旗人出京,除了驻防而外,其余便是以官为业。这女子一口京白,现在四川,当然是京外驻防旗官的子女了。她既是个小姐,何以只和这样一个老妇同行?而且在她口里说,过武昌的时候,还要到黄鹤楼玩玩,分明她的行程还是经过汉口了。这样看来,大概她是要由湖北回北京去的了。若是真个回北京,我哪里再上北京去找她去?除非合她的话,直待我中了举了,到北京去会试。但是我现在刚刚来走一条下场的路,连一个小秀才还不知道是否可以拿得稳,哪里敢做中举的梦?中不了举,数千里之遥,我跑到北京去作什么?不上北京,天南地北,哪里去见她?就以我们此时同舟而论,到了宜昌,就要换船的,又能聚首多时?只这短短的时间,转眼就过去的,我又何必发一种无谓之痴想?在他的念头这样一转之间,把两日来耳朵里眼睛里所种下的情苗爱叶,却扫了一个干净。但是他虽是这样坚决的想着,那隔壁的京白一说起来,却又不由自主的听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