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尔戴和她的钟(5/6)
经有三个星期,现在又是圣诞节的前晚了。马尔戴坐在母亲的床边,在听昏睡者的微微的呼吸。室内寂静得同坟墓里一样,只有那个旧钟,仍在滴答地响着。钟报了十一下,母亲张开了眼睛,说要水喝。“马尔戴!”她叫着说,“若到了春天,我恢复了力气,让我们去看你的汉纳姊姊罢,我刚在梦里看见了她的小孩子们。————马尔戴,你在这里也真太受苦了。”母亲完全把汉纳姊姊的儿女们在去秋死去的事情忘了,可是马尔戴也不愿使她想起,只默默地朝她点了点头,紧紧地握住她那双干枯的老手。旧钟又敲十一点了。
————现在这钟也敲十一点了,但是轻轻地,轻轻地,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样子。
————马尔戴听见了一声很长的呼吸,她想,母亲大约是要睡了罢。所以她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,一点儿声响也不敢作,只紧紧地握着她母亲的手。最后她自己也陷入了一种昏睡状态。像这样经过了约莫一个钟头,那个钟打十二点了。灯烛的光已烧尽。月光从窗里射了进来。母亲的枕头上只躺着一张青灰的脸,马尔戴手里捏着的,却是一只冰冷的手。她捏了这一只冷手,在母亲的死骸边上,陪坐到了天明。
她现在和她的回忆在一道,依旧坐在这间房里,那个旧钟依旧在忽轻忽重地响着。这一个钟和马尔戴是在一道经过了许多甘苦,它是什么也知道的,它处处都可以唤起马尔戴的回忆来,她的小小的欢娱和她的重重的忧患。
在马尔戴的孤寂的家里,现在是不是和从前一样使住客满意?我却无从说起,因为自从我在那里住后,到现在已经有许多年数了。并且那个小市镇,和我的故乡,相去也很远。————凡是爱惜生命的人不敢直说的话,她老是很响亮很直率地在说:
“我从来没有生过病,我大约可以活到很大的年纪的。”
若是她这一个信念是不假的时候,那么这几页的记事,定会传到她的房里去,她读了或者也会想起我来。那个旧钟或者可以助她的回忆,因为它是什么都知道的。
本文原名arthe und ihre uhr,自theodor stor的全集里译出来的。系他初期的作品,所以细腻得很。
一九二七年九月十二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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